亭故背湖水，每六月时，荷花数十顷，一望无际。宴时方凌冬 [20] ，窗外茫茫，惟有烟绿。一官偶叹曰：“此日佳集，可惜无莲花点缀！”众俱唯唯。少顷，一青衣吏奔白：“荷叶满塘矣！”一座尽惊，推窗眺瞩，果见弥望青葱 [21] ，间以菡萏 [22] 。转瞬间，万枝千朵，一齐都开，朔风吹来，荷香沁脑。群以为异。遣吏人荡舟采莲。遥见吏人入花深处，少间返棹 [23] ，白手来见。官诘之，吏曰：“小人乘舟去，见花在远际。渐至北岸，又转遥遥在南荡中 [24] 。”道人笑曰：“此幻梦之空花耳。”无何，酒阑，荷亦凋谢，北风骤起，摧折荷盖 [25] ，无复存矣。[20] 凌冬：深冬。凌，冰。弥望：满眼。

[22] 菡萏（hàn dàn）：荷花。返棹：回船。棹，船桨。

[24] 荡：长草的水面。此指湖面。荷盖：荷叶。水面亭本来背临湖水，每年六月时，数十顷荷花一望无际。但此时正当寒冬，窗外茫茫一片，只有含烟的绿波。一位长官偶然感叹道：“今天的盛会可惜没有莲花点缀！”大家都随声附和。不一会儿，一名青衣差役跑来禀告说：“荷叶满塘啦！”满座无不惊讶，推开窗子，放眼望去，果然满眼都是青葱的荷叶，间杂着一些荷花苞。转眼间万枝千朵，一齐绽放，北风吹来，荷花的香气沁人心脾。大家感到诧异。打发差役划船去采莲。远远望见差役驶进荷花深处，不一会儿划船返回，空手来见长官。长官问何至如此，差役说：“小人乘船前往，看见荷花开在远处。我们逐渐划到北岸，反而又远远看见荷花开在南面的水面上。”道士笑了笑说：“这是梦幻中的空花。”没多久，酒宴将尽，荷花也在凋谢，北风骤然吹起，把荷叶摧折得一点儿不剩了。

济东观察公甚悦之 [26] ，携归署，日与狎玩。一日，公与客饮。公故有家传良酝 [27] ，每以一斗为率 [28] ，不肯供浪饮。是日，客饮而甘之，固索倾酿 [29] ，公坚以既尽为辞。道人笑谓客曰：“君必欲满老饕 [30] ，索之贫道而可。”客请之。道人以壶入袖中，少刻出，遍斟坐上，与公所藏更无殊别。尽欢始罢。公疑焉，入视酒瓻 [31] ，则封固宛然，而空无物矣。心窃愧怒，执以为妖，笞之。杖才加，公觉股暴痛，再加，臀肉欲裂。道人虽声嘶阶下，观察已血殷坐上 [32] 。乃止不笞，逐令去。道人遂离济，不知所往。后有人遇于金陵，衣装如故。问之，笑不语。[26] 济东观察：济东道的道员。济东道是山东省最大的一个道，下辖济南、东昌、泰安、武定四府和临清一个直隶州。观察，官职。唐代于不设节度使的区域设观察使，省称“观察”，为州以上的长官。清代则作为对道员的尊称。良酝：犹言佳酿、美酒。

[28] 率（lǜ）：标准，准则。倾酿：倾尽家酿美酒供客。《世说新语·赏誉》：“刘尹云：‘见何次道饮酒，使人欲倾家酿。’”